陕西清涧寨沟遗址：双辕驰古道 高原起方国

寨沟遗址出土的铜八角形器（资料照片）。

夯土筑起高台，方国隐于峁塬。黄土之下，埋藏着一部失落的史诗。

3000年前，在陕西黄土丘陵的深沟大壑间，一个与商王朝遥遥相对的强盛方国崛起。

位于榆林市清涧县的寨沟遗址，正是这个古老方国的珍贵遗存。

岁月拂过，黄土将城垣、高台与所有辉煌掩埋。直到考古人拨开浮土，这座“多峁一体”的恢宏方国，才重现于世人面前。

入选2023年陕西六大考古新发现、入选2023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12月16日，陕西清涧寨沟遗址再获殊荣，入选第六届世界考古论坛重大田野考古发现，让世界的目光再次聚焦中国。

寨沟遗址出土的玉鸟（资料照片）。

壹 寻踪千沟万壑 发掘商代聚落

寨沟的故事，要追溯到20世纪。

1983年，寨沟村出土了1件商代青铜鼎。

2012年，陕西省考古研究院辛庄考古队在寨沟村的寨塬盖发现夯土断面和灰坑等遗迹，并在地表采集到大量商代陶片。同时，考古队在寨沟村的鱼塔梁采集到1块陶范残块，在任家岭采集到1件商代陶三足瓮。

2016年，辛庄考古队对寨塬盖和任家岭进行初步勘探，发现寨塬盖大型夯土遗迹和任家岭小型墓地，初步确认包括寨塬盖、鱼塔梁、任家岭、戏楼峁在内的遗址和以前的铜器出土地点可能是一处重要的商代遗址群。

清涧李家崖、辛庄，绥德薛家渠等商代遗址的考古发掘与研究，印证了陕北高原曾是商代方国重要分布区域之一。

2022年，陕西省考古研究院联合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和榆林的市、县文博单位组建清涧考古队，以寨沟遗址为中心，开始系统的考古调查、勘探和发掘工作。

清涧地处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区，黄土层厚、峁梁众多、沟壑纵横。寨沟遗址的相关遗存很可能分布在一个个峁梁上。只有把每一个峁梁都调查过，才能知道遗址分布在哪里、有没有墓葬、有哪些功能区。

“我们队只有十几名队员。两个月的时间里，大家跑遍了这一片的每一座山头。”考古队队员于有光说，“遗址的整体结构，是考古队队员用双脚丈量出来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考古队队员发现了大面积夯土建筑、大型墓葬、小型墓地、灰坑等不同功能遗存，并发现了陶范。遗存密集区分布范围约300万平方米。

这些遗存散布在相邻的11座山峁上，组成了一处规模巨大、遗存丰富、要素齐全的商代聚落遗址，凸显出商代北方黄土梁峁地带方国中心聚落遗址“多峁一体”的分布特征。

商代所处的历史时期，还存在很多方国。如今，学者对这些方国的认识主要来源于商朝晚期的殷墟遗址出土的甲骨卜辞。卜文中多以“某方”的形式称呼这些部落国家，诸如土方、鬼方、羌方、盂方等。多数方国规模较小，仅是一些原始的氏族部落，但还有少数方国规模较大，已经具备了完善的国家机构。

据殷墟甲骨文记载，商代晚期，仅北方和西部，大大小小的方国就有将近70个。其中，部分方国实力强盛，与商王朝维系着时战时和、既对抗又交往的复杂关系。然而，文献对此类方国的记载零散模糊、仅有只言片语，导致后世学者难以还原它们真实的历史轮廓。

陕西清涧寨沟遗址项目负责人、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馆员孙战伟介绍，相比该区域以往发现的商代遗址，寨沟遗址具有规模大、等级高、要素全、铜器点密集等特点。从已有迹象来看，寨沟遗址在商代晚期应该是一处区域政治中心所在地。

寨沟遗址出土的金耳饰（资料照片）。

贰 遗址要素齐全 墓葬规格惊人

寨沟遗址的寨塬盖为大型夯土建筑区所在地，也是遗址的核心地带，位于两条河沟交汇处的独立塬峁上。四周为一圈夯土包边墙，现存墙体最高达16米。墙体内有分布规律的纴木洞。顶部经人工修平，整体夯筑而成，平坦开阔，面积约2万平方米。顶部东侧平台（东区）较高，西侧平台（西区）略低。

已发掘的东侧平台建造有规模庞大的夯土建筑。考古人员发掘揭露出一组由下沉式中心院落和四周廊房组成的建筑群。该建筑群整体呈东西向“回”字形，合围区域面积约6000平方米。中心院落东西长43米，南北宽18米，最深1.8米，四周向外依次是夯土建筑台基和四周回廊。

寨塬盖建筑群西侧的斜坡门道保存较好，现存长度16.7米，宽4.5米，残高2.9米至4.95米，南北两壁各等距设置9根壁柱。

于有光指着门道告诉记者：“门道地面上铺设了木板，这种‘木地板’的设置尤为罕见。地面还有倒塌木柱的残存。”

寨塬盖建筑遗址内还出土了大量李家崖文化陶片及部分石器、骨器、卜骨等遗物，西门道填土内还发现有集中填埋的破碎石磬、石斧、石钺、石铲等残片，部分可基本拼对完整。

在寨塬盖以东大约500米的鱼塔梁，考古人员在一段夯土护坡墙基槽里发掘出30多块破碎的陶范。“这些陶范上有云雷纹、联珠纹等花纹，能看出是用来做簋、觚、觯一类器物的。陶范花纹繁缛、精美，殷墟风格突出，说明当时寨沟遗址区域已经有了很成熟的青铜铸造技术。这为探讨当地青铜器来源提供了关键材料。”于有光说。

考古人员在鱼塔梁还发现33座商代小型墓葬。这些墓葬均为窄长方形竖穴土坑墓。大多数墓口比墓底稍大，方向不太统一，以东西向为主。葬具均为木质单棺，葬式为仰身直肢葬，头向多为西向。这些墓葬出土陶器、铜器等随葬品19件（组）。既有陶器又有铜器的组合墓葬，为研究器物功用、组合、年代和丧葬习俗等问题提供了最新材料。

考古人员在寨塬盖以东约2.5公里处的长梁山顶部发现了后刘家塔墓地。这里共有4座墓葬，依山梁走势南北向逐一排列。其中，大型“甲”字形墓1座，总长39米，深12米，带有一条墓道；中型竖穴土坑墓3座。

后刘家塔墓地是黄土丘陵地区首次科学发掘的大型商代墓地，共出土了200余件各类随葬品。

寨沟遗址出土的绿松石铜鸟饰（资料照片）。

叁 双辕车首现世 出土文物“惊艳”

激动，是每一位寨沟遗址考古工作者初见双辕车时的心情。

“以往发现的先秦时期的车都是单辕车，双辕车在秦汉以后才逐渐普及。”于有光介绍，“这辆双辕车是目前我国发现年代最早的双辕车实物，将双辕车的出现历史提前了1000年左右。”

这辆编号为12的双辕车出土于瓦窑沟M3墓葬。从外形看，双辕车形制奇特，整辆车有着平行的双直辕，前端横置一个弓形轭，后连接椭圆形车舆，单轴贯穿两轮。辕全长4米，轮距约1.8米。车体木构末端多见青铜器饰件，车的辕、軨等部位还有髹漆（把漆涂于器物表面的传统工艺，具有防腐和装饰的功能），制作精美，装饰讲究。

金和玉制成的耳环、镶绿松石的铜鸟饰品、绿松石兽面饰、造型精美的骨柶……寨沟遗址还出土了一大批精美的文物。其中，青铜车器有铜轭首、轭足、衡末饰、车锺、车辖、车軎、车锜饰、铜泡饰等。这些器物的尺寸、纹饰都与殷墟小屯宫殿区车马墓出土的车器毫无二致。

寨沟遗址是近年来商代方国考古的重大突破，为几十年来黄土丘陵地区不断出土的铜器群找到了明确的考古背景。出土的大量青铜车马器、兵器、玉器、骨器、漆器、龟甲与殷墟高等级贵族墓葬物质文化相同，金耳环、蛇首匕、陶器则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反映了黄土丘陵地区与商王朝之间密切的经济、文化交流，以及商王朝对周边地区的强烈影响。

孙战伟表示，寨沟遗址及附近区域的考古发现，展现出商代晚期陕北地区高度发达的青铜文明，为理解商代多元一体文化格局的形成与发展，以及殷商王朝边疆治理提供了至关重要的考古支撑，具有重要意义。

寨沟遗址出土的双辕车（资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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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考古论坛·上海”相关情况

“世界考古论坛·上海”（SAF）开始于2013年，每两年举办一届，是由中国社会科学院与上海市人民政府共同创办的国际性考古学术平台。每届“世界考古论坛·上海”都会评选世界重大田野考古发现、重要考古研究成果等奖项，是全球考古与文化遗产领域的标志性盛会。

论坛立足全球视野，聚焦考古资源与文化遗产的调查、研究、保护与利用，通过持续创新与国际合作，从考古学视角回应时代命题、启迪人类文明发展。

此前，陕西神木石峁遗址入选重大田野考古发现。石峁遗址位于陕西省神木市高家堡镇，主体为距今约4000年的石砌城址，城内面积逾400万平方米，由皇城台、内城、外城三部分组成，是目前我国发现的最大的史前城址。

第六届“世界考古论坛·上海”于12月15日开幕，主题为“技术、社会与考古学”。本届“世界考古论坛·上海”展示了11项重大田野考古发现，分别为：“红山社会文明化进程研究”“中南半岛从采猎到农耕转变复杂性研究”“中亚丝路高地城市枢纽”“秘鲁纳斯卡平原地画的人工智能识别与景观再审视”“陕西清涧寨沟遗址：黄土高原上的商代青铜文明中心”“穿越火劫的考古揭秘：巴黎圣母院灾后新发现”“拉美西斯神庙的数字化考古研究与发现”“美索不达米亚北部最早定居狩猎者的新证据：格雷菲拉遗址所揭示的社会组织与公共建筑”“危地马拉卡米纳尔胡尤玛雅高地中心”“大神庙的考古学：揭示特诺奇提特兰的神圣祭祀中心”“乌德贝特新石器时代社会：连接非洲与欧洲的桥梁”。

（记者 赵茁轶整理）

12月11日航拍的寨沟遗址核心区寨塬盖。 记者 王熙摄 本版照片除署名外均由陕西省考古研究院提供

记者 赵茁轶 王熙